五月二十八。
今天是薛行虎的爷爷,薛冕的忌日。他爹的年纪已经大了,三年前这些事情便都交给了薛行虎处理,作为独子,薛行虎自然责无旁贷。
一大早薛行虎便提着纸钱、蜡烛还有一些香烛来到了这处土丘。相传那时有位风水先生为薛家看过风水,说这处坐北朝南,山势仰天,有望云从龙之相。那时薛冕还是乌盘城的大户,大手一挥买下了这处土丘,自此,薛家后人以及一些旁支大都被葬在了这处。
只是薛家没等到什么望云从龙的大机缘,便忽的家道中落,到了薛行虎这一代,他坐上了乌盘城的捕头,窘迫的家境方才有了些许转机。
不过这转机也称得上一波三折,随着吕观山的死,如今的乌盘城人心惶惶。尤其是在目睹了赵共白一家的遭遇后,薛行虎也起了辞官的心思。只是辞官之后做什么?却是一件麻烦事,虽然他有些修为,但却上不得台面,估摸着也只能去镖局做个镖师,走南闯北,听上去潇洒自在,实则背井离乡,又凶险莫测。
“爷爷,你可要保佑我诸事顺利,给咱们老薛家光宗耀祖啊。”点燃了香烛,又烧过了纸钱后,薛行虎便跪在了自家爷爷的坟前,磕了几个响头,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了几句。
随后站起身子的薛行虎,看了看放在一旁还剩下的纸钱与香烛,伸手便将之提起——他还有一处需要祭拜。
薛家家道中落时,薛行虎还未出生。但听他爹讲,那时,薛家树倒猢狲散,平日里百般讨好的亲戚朋友都对他们避之不及。他爹又患了恶疾,爷爷四处奔走想要借到救命钱,但那些亲戚要么借故推辞,要么直接闭门不见。
眼看着他爹的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,他爷爷急得火烧眉头,那时家里唯一值钱就是这处山丘,但地势偏远,又荒芜人烟,一时间根本难以出手。
……
薛行虎想着这些,迈步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坟冢前,他伸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,却见那上面刻着——刘氏之妻薛良月几个大字。
薛良月是薛行虎爷爷的同胞姐姐,薛家是大户人家,薛良月也是当时乌盘城出了名的美人。当时便有同城的其他大户看中薛良月,祖爷爷对对方也很是满意,便要将薛良月许配给对方。
可薛良月看似柔弱,骨子里却傲得很,不仅在大婚当日逃了婚,还嫁给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子,也不避讳,就在乌盘城安了家。
薛行虎的祖爷爷觉得丢了颜面,几次想要强掳自己女儿回家,甚至告到官府说那小子强抢民女,但薛良月却出面作证,又以死相逼,这才让祖爷爷收了心思。但却也将薛良月逐出家门,自此再无往来。
这事发生时,薛行虎的爹都还未出生,对于这位姑姑大都也只是道听途说过一些不太好的风言风语,后来更听说,薛良月的丈夫不辞而别,留下薛良月孤儿寡母,在很长时间内,薛良月都是乌盘城中那些大家闺秀的反面教材。
可就是这样一位与薛家断了近二十年联系的妇人,在薛行虎爹生死存亡的关头,送来了救命钱。
薛岩,也就是薛行虎如今已经年近七十的老爹,每每回忆起那个场景,都会忍不住双眼泛红。
那时正是腊月,薛家的老屋中一贫如洗,所有能卖的物件都被薛冕拿去卖了,但依然凑不够看病的钱。又是一日毫无收获的薛冕回到家中,瘫倒在才刚刚八岁的儿子的病榻前。薛岩忘不了那一天父亲的嚎嚎大哭,更忘不了的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比他大了多少的男孩,不请自来。
她穿着一身蓝色的棉袄,身上带着一股面粉的味道,用生满老茧的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个手掌大的事物,用灰色的手帕包裹。她将之打开,里面安放着一枚元宝,几颗碎银,还有更多的密密麻麻的铜板。
她说:“弟弟,姐姐这几日凑了许久,只凑出这么些钱来,你看看够不够,不够,姐姐再想想办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