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意令响了好几次,不如你看看是谁?”
“不必看。”
酡红余晖落在鲤潮江面,拂尘横立犹如飞剑,两道身影,坐在银丝铺散的屏面之上。
小国师衣衫随风飘摇。
唐斋主鬓角长发也随风飘摇。
陈镜玄将那枚不断震颤的如意令,放入衣襟内侧。
青州琐事已经处理完毕,能够通过这枚如意令联系到他的只有两人。
姓谢的那位,可不会平白无故联系自己。
剩下那位,则是不必理会。
“这样不太好吧?”
唐斋主挑了挑眉,意有所指地说道:“我看那头笨虎可是粘人得很,你不理他,回了皇城,难免又要嚼我舌根。”
“实在抱歉。”
陈镜玄连忙道歉:“我已经拜托叶姑娘前去敲打了。”
“无碍。”
唐凤书大方地摆了摆手,“其实我也没那么在乎。”
皇城里的流言蜚语,她自然听到了。
生气归生气……
只不过生气的原因,却不是因为这些布满大街小巷的“谣言”,毁坏了所谓的道门清誉。
或许是因为,那些谣言里的故事,一样都没有发生?
“喏,给你。”
唐凤书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籍。
陈镜玄有些诧异,这书纸张粗糙,字迹潦草,而且略微有些眼熟……
“这是?”
“我前几日在鲤潮城小巷里买的,据说是从皇城里流传出来。”
唐斋主自嘲道:“讲的大概是……年轻国师与道姑朋友的爱情故事?”
“???”
陈镜玄目瞪口呆。
他没脸去翻,只能合卷,长叹一声。
姜奇虎啊姜奇虎,真是个蠢货,书楼里的那些事情,说给谁听不好,非要说给秦百煌!
自己一世英名,毁于一旦。
“故事我看了,写得不错。”
唐凤书淡然说道:“不得不说,秦百煌倒是有三分文采,可惜就是没什么担当,怪不得玉屏峰那位看不上他,只会写些花里胡哨的情书,哪里能比得过谢玄衣?”
“……等我回去找他算账。”
陈镜玄深表赞同,无奈道:“炼器司的那些活儿,还不够他忙乎么?还有空写这些东西!”
“听说还挺受欢迎。”
唐凤书悠悠道:“卖书的告诉我,这撰本已经卖脱销了,大家都在等故事的下一册。”
如果没什么意外。
这次青州事件结束,秦百煌再和笨虎碰个面,喝顿酒,也该出下一册了。
“唐斋主。”
陈镜玄认真说道:“我向您保证,此事不会再犯,回去之后,我就严查秦百煌……还道门一个清白。”
“别啊。”
唐凤书笑着说道:“我还等着下一册呢,这故事我挺喜欢看,而且……还清白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必要,道门一直清白,你我亦是如此。”
陈镜玄沉默了。
“仔细想想,我既不讨厌姜奇虎,也不讨厌秦百煌。”
那讨厌的是谁呢?
还能有谁呢?
“唐斋主。”
执掌天命的年轻国师,面露难色,他思忖许久,终究还是念出了那個礼貌,客气,以及生疏的别称。
平日里陈镜玄几乎不会离开皇城。
今日借着青州之变,正好来到此地。
他有许多话,想和唐凤书说。
“国师大人,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承诺么?”
唐凤书打断陈镜玄的话语。
她嫣然一笑:“这个承诺很简单,我只要今夜你陪我在这里,听一听北海的潮声。”
陈镜玄再次沉默。
他有把握握住大褚千万苍生任意一人的命线,可唯独握不住自己的。
千言万语。
临到胸口,都只能散去。
陈镜玄无力地吐出一个字。
“……好。”
“哗啦啦——”
拂尘在北海之上掠过,停下。
浪潮卷起。
雪白浪花掠过道门女子斋主的衣衫,有好几朵打在了她的面颊之上,大日从地平线落下,繁星初生,北海尽头是一望无垠的虚无,整个世界在这里迎来归墟,以及镜像的逆转。
巨大的海面犹如明镜。
倒映出明明挨在一起,却又形单影只的两个男女。
……
……
今夜是个不眠夜。
有人劫后余生,寻欢作乐,挥金如土。
北海退去的大潮如期而至。
平乱之后,鲤潮城的游客数量比平日更多。
大街小巷张灯结彩,锣鼓齐名,烟花漫天——
有人借酒浇愁,愁上加愁。
姜奇虎靠坐在观潮阁,身旁酒坛,已是空空如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