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已经脱困了,却一直没有动作,而是极度耐心地等到仆散端为他制造出了脱身的最好机会。他数十年来久经风雨,看惯了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,到这两年里,更是经历过许多次的背叛、失败和耻辱,但他都坚持下来了,都咬牙忍住了。
他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!
皇帝踉踉跄跄地向前急奔,他一边跑着,一边喊道:“近侍局背叛了我!仆散端背叛了我!逆子守绪,也背叛了我!我是被逼的!”
皇帝发出的声音既嘶哑又尖利,并不响亮,显然狱卒的手段还是有点副作用的。但这几声吼,已经足够让听到的人群情耸动了。
这更让仆散端失望至极,恼怒至极。
堂堂的中都大兴府,大金国数十年经营的国都里,没有人靠得住了。狱卒靠不住,皇帝也靠不住,所有人都烂透了,压根没有一丁点的血性可言。
眼下只有南京路的遂王,还在试着为大金续命,试着为女真人趟一条路出来。但遂王毕竟只是一个诸侯王,他难免受到皇帝和朝廷的牵制。在这座中都大兴府里,所有人都是遂王的阻碍,也就成了女真人的阻碍。
在这彻底烂透了的人群里,仆散端太难了。如果皇帝今天以后还活着,仆散端自己,乃至他所做的努力,全都会成为笑话!
失望的情绪很快转成了绝望,绝望无处排遣,又成了狂躁,仆散端的喉咙里勐然溢出腥甜气味,身体开始打晃。
他怒吼了一声,勐然向皇帝扑去。
定海军的将士们待要向前拦阻,郭宁微微摇头,于是众人只做警戒姿态,并无妄动。
双方的距离非常近,皇帝迈了不到十步,就已经接近定海军的将士们。皇帝顾不得自己脚下发软,竭力提气再喊:“郭爱卿,救我!”
在郭宁登城之后,仆散端便控制不住局面了,两个狱卒也不敢再对皇帝无礼,反而渐渐解开了对他身上几处关节和咽喉的钳制。
但皇帝并没有立即拔脚逃走,反而想了很多。
这几个月里,皇帝的经历简直可称凄惨。他想到,蒙古人想要我的命;术虎高琪也想要我的命,嗯,他还睡了我的女人;那些女真贵胃,想要我的命;我自家生出来的逆子,也想要我的命。
前两者也就罢了。后两者居然以为,我这皇帝死了,大金国就有救了?大金国不就是因为皇族和贵胃们一代代不停的内讧,所以才走向衰亡的么?这时候他们还不悔改,不想着效忠皇帝,反而要弑君;然后以为,弑君可以换来大金的强盛?
这是何其荒唐!何其罪孽深重!
况且,就算我死了有益于大金,我又凭什么要死?
我是世宗皇帝长孙、显宗皇帝长子、章宗皇帝之兄,是真正的天潢贵胃,是有天命之人!这些贼臣逆子,怎么敢让我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