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要的是结果!结果!从严治党,从严治军,党风政风,靠你我来肃正,我不是让你去那里享受天伦之乐的,也不是让你去那里和政客官僚沆瀣一气的,你的手段呢?钱主任是不想换人的,可是……”
“王部长,我……”
“好了!你也是我党元勋,好自为之吧,戴主任一直认为你可以独当一面,可是近几个月来的表现,不尽如人意,日本人咄咄逼人,红党假借抗日为名,乘机壮大自己,那些慷慨激昂的娃娃,以投奔延安为光荣,是谁在妖言惑众?不要看不起那些没有背景,甚至是躲藏在鸡脚旮旯的泥腿子,说不定哪天就与我党分庭抗礼,我们只有痛下决心,关一批,杀一批,才能义正视听!”
“感谢主任教诲!”放下电话,史风琳颓废坐下去,一身疲软,说实话,他人虽在西凉城,根基却如浮萍,这究竟是谁的意思?论级别,王管不到他,分属两个系统,王魁元和钱牧寒也尿不到一个壶里,甚至因为用人关系,彼此有过激烈斗争。官场没有永远的敌人,只有永远的利益。王魁元圆滑老练,象狐狸一样机敏,现在史身处神州地界,王是地头蛇,就算他史某人是强龙,也是没有用。更何况这口吻就是钱牧寒的,但钱牧寒不会直接对他说,因为对于钱来说:史有救命之恩,甚至是有底牌在史手中攥着,所以钱在任何时候,都不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,更何况,更上面有戴大主任在,打狗是要看主人的,史和戴的交情可以追溯到遥远的1916年春,那真是鲜血凝成的。
他之所以没有扶摇直上,一是手段问题,二是个人修养问题。许多机会,他没有见缝插针,或着说: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阴谋家,他不屑于此,或着说他是个纯碎的国民党员,佩服过胡汉民,佩服过汪精卫,口诛笔伐过蒋某人,胡有理想无阴谋,汪是有抱负无手段,一个个中山先生的信徒,栽在阴谋家老蒋的手里,谈及党史,他摇头叹息:世无英雄,遂使竖子成名。
无论是苏东海,还是廖青云,很多时候,都不买他的帐,过去与这些人不认识,也没什么交集,仅凭一纸公文,他很难发挥作用。往事如烟,烟消云散,突破口究竟在哪儿?用钱去铺一条路,可钱从哪儿来,自己可用的积蓄并不多,而且都在陈夕红那里,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。
他马上想到陈啸虎,他们是亲戚,可很多时候,他们只有例行公事的交集,顺着陈啸虎往上推,就是陈渐钢、陈渐良,他们都死得不清不楚,廖青云一直是亲历者,或许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挖,说不定能拔出萝卜带出泥,这样一想,兴奋起来。
陈氏兄弟迷一样死去,尘封在历史长河里,许多人已经早忘了这段历史,包括陈啸虎,他没有时间和精力牵拌在陈年旧事上,如果不是为了拿住廖青云的短处,他是不会在这种事上下功夫的。警局谁在管档案?实际上,他不需要亲自跑一趟警局,一个电话就可以做到,他知道:这种时刻,廖是不会呆在警局的,所以,他一个人信步走到警察局,见门前有两个站岗的,便走进去。
“特派员好,你找我们局长吗?早下班了,他回家了!”
“不!我找……你们局谁在管理档案?”
“史如梅!”两个人异口同声。
“她在吗?”
“早下班了!你找她?”两个人异口同声。
“算了,我就随便问问!”史如梅年近中年,精明干练,有两个孩子,一男一女,其丈夫因为第二次在江西围剿,被打伤了,后来回到神州,养了一年半的伤,调任国府任参议,在南京养了个小蜜,除了按月给她打钱,基本上一年也不回来一次,这种情感的落差,让她在空空长长的寂寞中,过着孤独的生活,人前光鲜,人后无奈。
地上的影子,被月光拉得长长的,几乎象根棍,星星点点,小巷子里偶尔有人进出,蛙声在附近池塘中聒噪,不断“古瓜面瓜”叫着,真有那么甜?史凤琳难得这么清闲着,他听见自己急急的脚步声,自家灯光亮着,他知道:陈夕红一定焦急在灯下等着他!
“特派员好,太太刚才正找你!”门卫给他敬个礼。
他心不在焉比划一下,然后,热切地边叫边往里走,脚步那个急,心情那么迫切,那昏黄的灯光,是那样温馨,暖流,一股从心头,悄无声息倾泻而下的暖流,泻到心缝中,有女人才会有家,有家才会有温暖,撕撕扯扯,是羁绊,也是牵挂,他在心里说:有夕红真好!时间是良药,时间可以愈合岁月的撞伤,他曾经不相信:陈夕红会信守承诺,为他守身如玉,十年了,十年前他有过女人,体验男欢女爱,可那个霸气女人,没有爱过他,甚至是嘲讽过他的爱,他咬咬牙,他不会终止造人计划,他虽不可能赶上黄兴忠,至少夕红身体允许一天,就一直不放弃继续造人,他感到这个计划悠长,但又是迫在眉睫,他几乎要呐喊出来:他也可以儿孙满堂,当年在广州,他追随孙某某,是何等意气风发,视这个为无聊之事,现如今为了这无聊之事,满含泪花。
咖啡厅,对面坐着,史如梅一脸黑痣,长在肉里,又透过肉皮,星星一样散落,小小的圆,实心密布,肉因皮发囊走虚,而有皱褶,皱褶里是满满的岁月刻痕,许多委屈,水波浪一样流失,对面这个和她一样有些苍老的男人,在烟雾缭绕里,捧着腮,看着她。
脸红心跳,女人许是想多想歪了,桃花红溢出来,象布,艳艳灼灼,煞是养眼。女人骄羞无助是一种刀子挖出人心深坑的美,这种美是一种深度腐蚀,男人明知是个坑,还会奋不顾身往里跳。
“你好吗?”无边无际,这是没有话题,才这样没边没沿。
“心如止水,无所谓好坏!”
他知道她所有情况,而她对他却一无所知,“你一直在西凉城吗?”
“是,从小就在这里,我喜欢这里四季分明,五谷丰稔,节奏不快不慢,冬季也是美,喜欢雪的纷繁撩扰,喜欢冰上如履平地地游走,忙碌之后,情绪或情调从那里溢出来,美和韵在摇晃,人就可以飘逸荡漾!”
“诗人的情怀,和你相比,俗,我俗不可耐!我问一下:你知道陈渐钢、陈渐良的事吗?”史凤琳话峰突然一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