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接受。”
昏暗的灯光下,九方泽端端坐着,仿佛他并非被关押的一方。金属的手铐反射着明亮的光,像某种荣誉的手镯被戴在腕上。
“抱歉。这是他们能做到最好的结果。”水无君双臂置于桌面,向前倾身,诚恳地说,“也是我所能考虑到的最好的结果。”
“你骗了我。你没有告诉我,他们究竟想做什么。如果没有别人横加干涉,你就任由叶月君将她的魂魄引至别处吗?若我出手,你会为了她,为了你们六道无常的原则,来阻止我吗?”
“我从未正面得知他们的用意。只是凭我的了解,猜到这层可能。事后我向她求证,她并未隐瞒。没有发生的事,我不做假设,但我诚然感到抱歉……至少我想为她争取来生。”
“来生。又是什么来生。”九方泽在桌面上重重地捶了一下,“你们倒是见证过百次前千次的来生。我呢?我们普通人就活该只有一世,对此生的任何悲欢离合都无计可施。对你们而言,就算犯了天大的错,也能从头再来是吗?那我问你们,这种心境和行径与老夫人有什么区别?!”
他的情绪似是有些激动了,两旁的警员上前将他按住。他也不再挣扎,只是怒视着面前的水无君。她也只是静静坐着,就好像预料到他的反应。
“仅仅是停留在一世的人,肉体强度是经不起那番折腾的。”水无君停顿了一下,“但仅从你的视角上,我理解你的感受。这也是为什么我没办法一开始,就对你交代所有可能的理由。”
“来生会是什么?感官迟钝的冷血动物,深海中游荡的什么,或者干脆是草木?生来便无耳无目,倒也不会自觉悲哀。可你让我怎么想呢?”
尽管与虞家的人相处了很长时间,水无君还是意识到,自己低估了九方泽的执念。在这喘不过气的环境下,这个人始终压抑着自己,尽可能让自己变得不敏感,变得迟钝,以适应在这种地方生活的需要。
但是,他时刻在磨砺自己、提醒自己,千万不要真正变成那种样子,那种适应这里、却不属于自己的形状。他始终保持着那份纯粹和敏锐,就连水无君也要骗过去了。可他自己从未忘记。
六道无常之中也有这样的人。只是相较于九方泽,水无君不知自己是否位列其中。她自嘲般摇了摇头,发出微弱的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