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称作戴爷的老者应道:“小郭,你慌什么,我又何曾说过要放宁波盐商进扬州了?”
被称作“小郭”的灰衣男子约莫也有三四十岁了,不过在这位戴爷面前也依然是表现得毕恭毕敬,闻言连忙道歉道:“是晚辈唐突了,戴爷莫怪!”
老者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,接着说道:“我戴英达当年跟着族中长辈来扬州的时候,遇到的状况其实跟这帮宁波盐商差不多,不断被本地盐商威胁,要我们戴氏一族离开扬州,并且不许从事跟盐字沾边的生意。嘿嘿,要是当时怕事怂了,又哪会有今时今日的戴家庄?”
徽商从明朝中叶开始进入扬州经营盐业,戴英达的家族其实并不是来得最早的那一批人,不过前期徽商在扬州没有根基,根本就斗不过当时几乎垄断江淮盐业生意的山陕盐商。而且这些北方盐商为了排挤打击后来者,甚至还特地结为盟友,联手对付立足未稳的徽商。
很多早期进入扬州的徽商家族,在各种手段的夹攻之下并没有能坚持到最后,而戴氏家族倒是比较幸运,进入扬州的时间点正是徽商开始在本地起势,跟山陕盐商斗得有来有回的时候,而经过两代人的奋斗之后,戴氏家族也成功在扬州扎下了根,并且戴英达也成为了徽州盐商群体中颇有威望的老一辈人物。
也正因为如此,在场众人基本都算是他的后辈,都不敢出声打断他的训话,便老老实实地听着。
戴英达接着说道:“宁波人运来两船盐而已,你们一个个就慌了,怎么不想想我们每年跟山陕盐商争夺的盐有多少?二百船也不止吧!几个外来盐商,短时间内还成不了气候,我们真正的对手,还是河对面那帮老对头!”
“最近这十来年,我们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好,山陕盐商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,如果这个时候有新的竞争对手进入扬州,你们说谁会比较着急?附近州府出了这么多袭击外地运盐队伍的事情,还能是谁干的?这帮宁波人真打算在本地落脚,那最着急的可不会是我们,不妨先作壁上观看看戏,让他们先斗上一斗。”
山羊胡男子应道:“还是戴爷老成持重,想得周全,这么一说,我们的确没有必要忙着介入此事,既然那伙宁波盐商态度强硬,那就让他们先跟山陕盐商撞一撞好了,反正不管哪一边败了,对我们都是有利无害。”
灰衣男子补充道:“如果这两伙人斗不起来,那我们还可以帮帮忙,替他们放把火助助兴。”
戴英达放下手中的茶杯,缓缓说道:“不需要我们插手,河对面肯定会有所行动的,他们连周边的几个州府都不想让给宁波盐商,又岂会让对方安安稳稳在扬州落脚。其实我倒是很好奇,据说宁波盐商背景颇硬,既有当地官府撑腰,又有海汉人照顾,怎地被袭击这么多次了,却连半点要反击的风声都没听到。老马,你家在宁波的生意不少,你怎么看?”
被戴英达点名的这人头发花白,看样子也有些年纪了,闻言便开口应道:“今年我去了三趟宁波,还专门去过一次海汉人控制的舟山岛,恕我直言,如果海汉人安心要插手此事,那别说河对面这几家盐商,就算是扬州府出面都不好使。”
灰衣男子问道:“马爷,这海汉人真就如此厉害?”
马爷应道:“小郭,你是在扬州过惯了花天酒地的日子,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化有多大!这海汉人在长江口以南的沿海地区占下了不少地方,远不止宁波府的舟山岛而已,而且他们在北边的山东、辽东也都有落脚地,这些地方可不是靠着贿赂从当地官府手里拿到的,而是实打实派了军队去抢下来的地方。我大明与海汉结交,其实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担心海汉人哪天野心膨胀,直接开战入侵,沿海州府的驻军可挡不下他们!”
灰衣男子有些不以为然道:“海汉人再厉害,那也是在海上啊!这扬州离海边好几百里,他们还能派支舰队冲到扬州来不成?”
马爷冷笑道:“两年前浙江巡抚也是这么想的,结果就被海汉人的舰队给堵在了杭州城里。把海汉人逼急了,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!”